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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5节 (第2/2页)
他性格要强,倔得要命,从来都不屑于向他人展示自己曾经的伤疤,可此时此刻,却破天荒地想让宁宁知道。 裴寂说不清楚自己的所思所想。 他的力量何其微不足道,对外界肆无忌惮的折辱无能为力,只能咬着牙不让自己出声求饶,一天又一天地苦熬。 久而久之,少年逐渐习惯在蔑视与排斥中过活,疼痛、责罚、生死一线,不需要任何协助,仅凭他一人的力量,也能咬着牙挺过去。 ——裴寂本应习惯的。 可宁宁抛出的糖一点接着一点,他尝到了甜头食髓知味,在心底最为阴暗的角落,有个声音疯狂叫嚣着更多。 他真是有够卑鄙,跨不过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条鸿沟,便全靠饮鸩止渴,以这种低劣又卑微的手段,试图让她多看自己几眼。 连自己都觉得可笑。 裴寂垂着眼睫,没有看她。 他的声音亦是很低:“那些事与我无关,你不用施舍同情。” 停顿片刻,少年音莫名染了沙哑:“……我不可怜。” 谢逾与那位女人的爱恨纠葛的确与他关联甚小,可裴寂将那么多秘辛全盘托出,唯一隐瞒下来的,全是关于他自己的故事。 比如承受着母亲对于谢逾的恨意,每日在暗不见天日的地窖中苟延残喘、遍体鳞伤; 比如自娘亲重病身亡后四处流浪,曾因为一个包子,被街边的混混打破额头; 比如继承了属于魔君的浓郁魔气,被旁人视作不可接触的怪物,不知受到过多少羞辱与漠视。 那女人将他取名为“寂”。 哪有母亲会把骨肉取作这样的名姓,分明是个永生永世难以逃脱的诅咒,打从出生的那一刹起,他便承受了无穷尽的恨意。 有时裴寂会想,他究竟算是个什么东西? 被生母怨恨、被生父遗弃,天下之大寻不到一处落脚的地方,除了剑,世上的一切仿佛都与他无关。 他不在意旁人,也没有谁会在意他。 这些都是他不愿让宁宁知晓的事情。 像离开水泊、即将被溺死的鱼,他这一生狼狈得要命。 可即便如此,也会有想要坚守的,属于自己最后一点支离破碎的尊严。 唯有她。 裴寂不愿被宁宁看不起。 竹林里静了一瞬。 他唯恐听见类似于安慰或怜悯的语气,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,原来是宁宁低着脑袋,用脚踢了踢地上堆积的竹叶。 那微弱的杂音径直挠在裴寂心口上。 她讲话像是在低声嘟囔:“我才不会同情你。” 裴寂握紧手中长剑,不知为何感到心脏狂跳。 “因为你很优秀啊。优秀的人才不需要别人同情。” 宁宁抬头与他对视,清澈声线在空蒙月色下悠悠响起,莫名有几分蛊惑人心的魔力:“我们裴寂多好啊,会烹饪、会降妖除魔、还会做好多好多漂亮的小玩具,其他人谁能比你更厉害?我崇拜都还来不及。” ……她怎能语气寻常地说出这种话。 向来独来独往的少年从未听过如此直白的言语,哪怕知晓她是出于安慰,也还是无措到耳朵滚烫。 “而且,”宁宁说着一顿,把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很久,自顾自笑起来,“裴寂长得很好看嘛,比很多很多人都要好看许多。” 月光让一切情绪都无处遁形。 一片叶子慢悠悠地落,少年白净的脸被染上桃花般的粉色。 他忽然无端地想,那块桃花饼,会不会太甜了。 月光碎落满地,与无边夜色悄然勾缠,晕开寒水般冷然的薄烟。 裴寂屏了呼吸,扭头别开视线,却未曾察觉这样做不过是掩耳盗铃,无法避开那道视线。 宁宁看出他的害羞,一时间颇感新奇,像是出于恶作剧,向前更靠近一些。 她的目光在他脸庞上一点点下移。 如同一团炽热的火苗。 偏生还有道含了笑的嗓音没心没肺响起,一字一顿,尾音十分恶劣地上扬。 “眉毛,眼睛,鼻子,嘴巴——” 平日里冷冰冰的人害羞起来最为有趣,宁宁本是笑着出声,猝不及防地,忽然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瞳。 ——裴寂将视线回转,一眨不眨落在她脸上。 他的喉结上下滚落,双眼里盛满月光,长睫轻轻颤。